原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德经》开篇即言“道可道,非常道”,第一、三个“道”字可视为哲学意义上的道,是天地万物的本原,“常”意为永久、固定不变。“道可道”明确道是可以宣讲、可以知觉的,蕴含着道的可知性;“非常道”意指道的千变万化,揭示出道的运动性。基于道的根本地位,赋予它一个恰当的名称当是必然,也是可行的,即“名可名”,但道的运动性又导致这一名称并非一成不变,即“非常名”。道变化多端,形态各异,然而推究其起源,仍可以区分为“无”和“有”两种基本形态。“无”指代天地未开辟前最为原始的形态,其时混沌未开,一切事物自然均不存在,仿佛空若无物;“有”指代天地初开后一切事物最为原始的形态,奠定天地万物演化的基础。乍看之下,两者似乎截然对立,实则普遍联系,而又永恒运动。遵循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进程,“无”最终演化为“有”,“有”自然孕生万物,进而持续不断向前演化,即“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也是理解本章的关键所在。得益于现代物理、生物、化学等科学技术发展,尤其是大爆炸宇宙论的提出和完善,现代人对“无”“有”及其演化耳熟能详。但多年前的老子竟然能穿透时空,以深邃的洞察力提炼出这番真知灼见,不能不令人感到震撼!难怪孔子在问礼老子后,对老子大为推崇,称赞他像神龙一般高深莫测:“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按照老子“天地之始”与“万物之母”的论述,“无”“有”的演化过程应是单向的,这也符合我们的一般认知。不过根据人类目前已掌握的科技知识,宇宙未来结局大致有大崩坍、无限膨胀、大撕裂三种,这与老子所述有所不同。究竟孰是孰非,仍然有赖于未来科技的发展进步。没准若干年后,宇宙学又会跃升至另一套理论,就像由牛顿经典力学进步到爱因斯坦相对论那样。道既然可知,“无”“有”及其演化又如此抽象高深,那应该如何去探寻它们的奥秘呢?老子的回应是,“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妙”意为小、微小,“徼”原意为边界,可引申为全貌。这里运用了互文的修辞手法,无欲针对大千世界的诸多诱惑,鞭策世人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不为其它一切事物所分心;有欲对应人类探究自然奥秘的好奇心和进取心,激励世人要始终坚守本心,自强不息,即使路漫漫其修远兮,仍将上下而求索。无欲与有欲相结合,既要抽丝剥茧以把握细节,也要观其大略以掌控全局,这样才能观察领悟到“无”“有”关系的全貌和细微精妙之处。总体而言,“无”“有”作为道的一体两面,彼此既对立又统一,内涵都博大而精深,因此老子视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即深奥、玄妙。唯恐世人有所忽视,老子不厌其烦地称述它们“玄之又玄”,誉其为“众妙之门”,“妙”在此为玄妙。实际上老子是想借此启迪世人,“无”“有”共同构成道这一矛盾统一体,两者之间关系提纲挈领,堪称《道德经》全篇总纲,更是探索天地奥秘的关键,务须正确深刻地领悟。就此来看,老子还很具有辩证唯物主义思维,不过受时代发展所限,这一思想仍极为质朴。(原发表于微博:紫漠烟树,略有增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