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哲学的总体特点表现为在用头脑把握整个世界时,总是从起点一级一级推论到终点,而终点又回复到新的起点。论述世界整体是这样,论述每一个重大问题也是这样。在论述人性问题时,人性的起点是道性,在进展的过程中,人性中的道性不断丧失,但在人性堕落后,最终人性还是会复归道性的。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这一段提出三个“复归”:一是从个人来说要“复归于婴儿”,二是从人类来说要“复归于无极”,三是从世界来说要“复归于朴”。而这三个“复归”又是内在地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要以“大制不割”的总体思维去把握。
一、个人“复归于婴儿”
老子曾以婴儿比喻符合自然本性的人,因而“复归于婴儿”也就可比喻人性的复归。
老子认为“复归”普遍存在于在自然、社会和人中,在《天地》篇中庄子也认为:“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修炼性情再回归于德,回归于德等于回归到了混沌的初始。这里说的“复归”,显然不是指外在形式的复归。如同“复归于婴儿”不是让成人变回到婴儿的样子一样,社会“复归于无极”也不是让人类倒回去过原始人的生活,世界“复归于朴”更不是让人从世界上消失而只留下自然界。
“复归”是“道”的复归,指自然、社会、人生在运行过程中偏离大道之后再回复到符合大道的要求上来。这里说的“复归”有“周行”即圆周运行之意,圆周运行即圆圈,起点回到终点,终点又成为新的起点。
世界是循环圆圈式运行的,这在中外哲学史上是具有普遍性的观点。按哲学家的运动观点,圆圈式运行显然不能理解为简单的原样的重复,重复只是形式,内容却是变动的。个人“复归于婴儿”就不可能回到婴儿的外形,而是指精神复归于“道”,因此“复归”并非原样回复,而是包含变化于其中。
为了实现人性的复归,首先要求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要确立“道”的主体地位,在这个基础上处理内在精神世界和外在世界的关系。《庄子·天运》中说,孔子51岁时还不懂什么是道,就去请教老子。老子说:“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意思是说,如果人的精神世界中没有一个主体,外界的影响就不会在人心中产生共鸣;如果想作用的对象没有正直的品质,想要推行的主张在外界也行不通。
圣人传“道”要看对象,对象不接受就不传。外界的影响和心中领悟的“道”不相符合时,圣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里提出的问题是:人的精神世界中必须有一个“主”,这个“主”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核心价值准则。如果心中没有一个基本的价值准则,也就没有辨别对错、善恶、是非、好坏的标准。那么,在我们的心中应确立什么样的主体或准则呢?就是“道法自然”的准则,也就是一切要以是否符合自然本性为判断的标准。
人性复归的关键是弄清人为什么会失去原来的本性。消除了使人失去本性的因素,人的心灵从各种束缚中解脱出来,也就能实现本性的复归了。
《庚桑楚》篇说:“夫外缚者不可繁而捉,将内闭;内缚者不可缪而捉,将外闭。内外闭者,道德不能持。”在被外物牵累时,不应因为繁杂而紧张,而要心神内守;在内心被心事纠缠时,不应因为纠缠不清而烦躁,而要排除外来的干扰。如果内心和外界都受牵累而不能排除,那“道”和“德”也是不能坚守自持的。这就是说,人之所以失去本性,根本原因在于受到外物和内心的束缚。
要在精神中复归本性,其途径是“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铲除志向的羁绊,解开心思的束缚,抛却偏执的德性的牵累,扫清堵塞大道的障碍。为了解除精神的束缚,使精神世界回归婴儿般的本真,必须对志向、心思、德性和大道这四个方面做更深入的剖析。
志向、心思、德性和大道这四个方面,每个方面又有六种表现。志向的六种表现是尊贵、富有、显赫、威严、名声和利禄,心思的六种表现是容貌、举动、颜色、情理、神采和情意,偏执的德性的六种表现是憎恶、爱好、喜悦、愤怒、哀愁和欢乐,堵塞的大道的六种表现是回避、屈从、索取、给予、智巧和技能。
庄子接着说:“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这四个方面及每方面的六种表现,如果不在胸中激荡而搅乱内心,内心就会端正,内心端正就能安静,安静就能空明,空明就能虚寂,虚寂就能无为而无不为了。“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
能够受尊敬而不欣喜,受侮辱而不恼怒的,唯有与自然的和谐相一致的人才能做到。现实中的人的精神世界,能保持正、静、明、虚、无为、不喜不怒、同乎天和的,大概只有婴儿了。每一个人都经历过婴儿阶段,也就是精神世界本来都和大道相合,后来“四六者”在胸中激荡,才搅乱了纯真的精神世界。在精神修炼中实践复归婴儿,就是要我们回复精神世界的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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