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毅是一位临床三十余年、擅治多种疑难杂症的老中医,同时也是非常受欢迎的大学教授。他曾任教于广州中医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新加坡中医学院、正安文化等,是广中医唯一毎届都被全校学生评为「我心目中的好老师」的教师,也因讲课精彩而被正安的同学戏称为「正安干货男神」。
他的学生,既有中医界的主任医师和硕士、博士生,也有各行各业的零基础爱好者。经他还原、简化的中医道与术,对了解或不了解中医的人都产生了强吸引。
他的医学专著《寻回中医失落的元神》,目前已再版九次,成为刷新中医观的业内畅销书。一句「中医的躯干虽在运作,但元神渐已失落」让人警醒。
这位有功夫的老中医,是如何炼成的?
第一批中医科班生
年,高考恢复得很突然。在潘毅的印象中,10月份左右宣布,12月份就要高考,连教材都来不及借全。
广东省当年的高考录取率仅为0.9%,凭借善学与背书的功力,潘毅顺利成为第一批中医科班生。班上的同学多是赤脚医生,年纪最大的32岁,最小的16岁。
那个年代的老师比较纯粹,但以现在的眼光看,在教学上显得不太标准。因为没有临床治病,且医院是中西医混着用,所以彼时的潘毅对中医并没有多大的信心和热爱,反而读了很多小说。
我可能是大陆最早把金庸小说收集全的人!当时内地出第一本《书剑恩仇录》时,我就到香港把港版的金庸小说全部买了下来。江湖,道义,功法,很多中国文化的东西,从金庸的书里也有不少体验。
我一辈子喜欢读书,尽管读的不一定都是医书。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下来,真的很受益。
「秀才学医,笼中捉鸡」,这话很有道理。中国的书是相通的,读得多了,学医也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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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接近中医的精神内核,是在临床与教学开始之后。
毕业后,医院轮科两年。所谓轮科,就是妇科、儿科、急诊等各一线科室轮着待一遍。轮科结束后才能教学,而教学的同时必须出去门诊,这是属于那个时代的认真。
潘毅教学有个特点,从来都是站着讲课。人只要站得对姿势,并不会累,且精气神全来了。「所以我做不了领导,因为坐着不会讲话。」
研究生时期,潘毅师从广东名中医关汝耀先生学习临床与用药。读研第三年,真正的转折发生了。
大概是年,我的研究生课题两年做完了,还有一年就没事做,晃晃悠悠。刚好那个时候社会上流行气功,就练了一个无极生太极导引功。
以前讲到中医的经络、气的升降出入,很容易把它理解为一种中医设定的概念化的东西,方便陈述医理而已。但是有了导引功夫,就明白气是实实在在的。进一步,再去接触打坐,真的能体会到内气循行的感觉。有了这个垫底之后,对中医的了解,一下子深了很多。
发现传统文化别有洞天后,潘毅就不再满足于学习书本,而是更偏重亲身体验。通过导引功,潘毅很自然地开始研读最早的气功专著《周易参同契》,进而多方求教,切入《周易》,证的传统文化的底层逻辑。由此回看中医,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些玩法,它的解说方式不是现代的,你可以先不相信它,但你先不要批评它,而是去践行。你做到有感觉,再回头寻求解释就好了。
对于气功、打坐,潘毅这样说。
不缺中医,缺的是原味中医
为什么中医人常觉得现在的中医变味儿了?
因为中医失去了它的原生态环境。好比原本是橘生淮南,现在则来自某大棚。
接着问,中医的原生环境是什么呢?
是中华文化!是中国人、中医人应有的思维方式!
中医学本是文化医学,但就如我们所见,近现代的教育,在引入西方科学的同时,有意无意地对中华传统主流文化采取了「浮云化」的态度。
今人之所以更易认同西医之理,皆因我们所受教育中的数、理、化、生物等科目之设已为接受西医做好了知识上的充分准备及思维方式上的顺习。但中医有这样的文化铺垫吗?试想,如果有,又如何?难道阳虚、气虚、血瘀、湿阻这些名词真比「血卟啉病」「嗜铬细胞瘤」等更难理解?
教中医时,潘毅始终致力于从文化入手接近中医,赋予中医以生命力。《周易》《道德经》《孙子兵法》《论语》,天干地支,乾坤阴阳……我们泱泱古国,大有自己的文化可教,这其中都有真正的传统文化思维方式。
好的思维方式就如同武功秘籍。秘籍上的内容其实并不神秘,它只是一个正确的学习方法,一个最省力的认知次序。但没有秘籍,学习会变得很辛苦。
经由中式思维品出中医的原味,这就是潘毅的中医文化必修课。中医文化,其实是文化中医,离开诸子百家文化这一底座,中医岂不成了悬空的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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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接近传统文化,文言文绝对算是我们现代人的绊脚石。不说别的,一部《论语》,一部《黄帝内经》,如果不带白话注解,扪心自问,你能看懂哪个?
有种说法是,读经典千万别看别人的注解与白话文,因为别人可能注歪了,要自己先背下来,有朝一日自己会悟通的。
谈到这个问题,潘毅说:有自己的悟当然好,但说千万不看别人的注就有点逗笑了。因为以现代人平均的古汉语与国学水平,即便有别人的注或白话解作参,也末必就能全看懂,更不用说压根不看注解了,这好比一个单词量严重不足的人去翻译外文专业文章,还不许查字典。
全不看注解与白话解的个人理解,可能一开始从文字到句子到医学内涵都歪到爪哇国去了。不信?读者可以拿本《黄帝内经》翻到以前没接触过的条文试试。如果以最初的爪哇国之歪为基础去悟,什么时候能悟回本土?
因此,读古书是要有好的老师来注解和演绎的,对初学者更是这样。古人说话的重点,今人认知的盲区,都需要明师指出才行。没有这个,中医同样会变味儿。
中医能讲得很枯燥,也能讲得很有趣
潘毅对中医的各细分领域有一个打通的过程,这是通过教学来实现的。
我最初教中医基础理论的,人家觉得你基础理论讲得不错,能不能教中医诊断?当然可以,就开始教。然后又问我能不能教中药?当然可以。反正我是很负责的,我接下这个任务,就一定很负责地教。教完中药,他说中药和方剂差不多,能不能教?可以。剩下的领域很少接触,比如子午流注,我看了一下,说给我五天时间,我看能不能搞定。后来过了三天,我觉得能搞定,我说可以。
这样教得越来越多,教得多有个好处——通。通了之后,再回去看某个小领域,就觉得它浅了,就要寻求更高的解法。可能就在那时候,跳脱出了《黄帝内经》,因为你要找到《黄帝内经》的本源《周易》,要在《周易》里寻求解释。
因此,潘毅看病,最爱看的是疑难杂症,病症越奇,越能考验思维的通达开阔。古人的经验之谈,各个医学门派的解决方案,都要拿来参详、备用,一旦道理打通,病就不再奇特,也不再难治。
而潘毅讲课,也是中医各板块的相通,中医与历史、哲学背景的相通,中医与生活时事的相通,还是中医与西医的相通。他尤其注意点破中医与现代科学的暗合,用最简明的方式让大家知道中医不是伪科学。
建议大家带着问题去学习,这是学习中医的捷径。如果自己或亲友的身体有什么健康问题,可以尝试先把它搞定,有了疗效,自然就有了兴趣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