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笔法与心意，创造出一个具象之外的世界，在墨色与留白之间畅快呼吸，书写出得意忘形的禅家心境。古人论书法有两个路径，一个是特别形而上，玄之又玄……另一个是形而下，总结书法的技法。
禅是身心灵魂的觉醒；书法是艺术心灵的觉醒。二者都是身与心的修行。
问禅为何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书法之奇妙，妙造自然天真烂漫。
禅是一种境界，一种体验，他不立文字却直指人心，通过参禅悟道回归心灵的家园。禅有南北禅宗之分，北派为以神秀所主张的“渐修”，南派则以慧能所主张的“顿悟”。我们从这两句耳熟能详的佛偈中可以看出南北禅宗的区别：一则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神秀；另一则“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慧能。
王维有句绝妙的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以为诗中“累行”与“坐看”的两种境界，精妙的点出了南北禅宗的不同特点，即“渐修”与“顿悟”，而这都不过是修行的不同方式。修禅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获得平和安然的智慧，至于怎样获得并不重要。书法也同此理，由此我想到了书法大师启功先生的一则轶事。
启先生讲课时有人递条请教执笔法与书法优劣之关系。先生说：“以执笔法论断书法孰优孰劣，最难服人。譬如上街买包子，你只看包子质量，管那厨子是站着还是坐着捏，是五指捏还是四指捏的呢？那厨子出来说：有时站着，有时坐着，我是用左手三个指头捏的褶。你还买不买？左手三个指头捏褶的包子立马就不香了？咱们得先搞清楚是吃包子，还是吃手艺？四指还是五指握管，都各自有些道理，但最终看的是作品水平。”此话通俗易懂，道理实在。古人虽有“书之妙在于执管”之说，但并非那么玄乎。
修禅的人都懂得，禅宗拒绝一切绝对的概念，只是通过讲述一个又一个短句和小故事，以及通过无言的行为举止，来希冀世人能以恒常的平常心，自在天然、心无所执，获得禅的境界。最有名的莫过《五灯会元》中那个赵州和尚关于“吃茶去”的禅宗公案。
执笔书法，无论篆隶行楷草，明明写下的是规矩中的字体结构，却能以笔法与心意，创造出一个具象之外的世界，在墨色与留白之间畅快呼吸，书写出得意忘形的禅家心境。如果过于执着于技法上的修饰与雕琢，而不见本心，并没有领悟到书法真正的玄机，只有能将以我手写我心，随心所欲不愈距，方能获得冲淡自在，安和畅快。启功先生有语：“或问学书宜学何体，对以有法而无体。所谓无体，非谓不存在某家风格，乃谓无某体之严格界限也。以颜书论，多宝不同麻姑，颜庙不同郭庙。至于争座、祭侄，行书草稿，又与碑版有别。然则颜体竟何在乎？欲宗颜体，又以何为准乎？颜体如斯，他家同例也。”这里启功先生的意思是，学书法只讲法，无所谓什么体。
老子《道德经》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古人论书法有两个路径，一个是特别形而上，玄之又玄，奥中有奥，“书道玄妙”、“玄妙难名”。诸如“飘如游云，矫若惊龙。”之类难以明状。另一个是形而下，总结书法的技法，事至巨细，名目繁多。前者的缺点是太“玄”，后者的缺点是太“繁”。玄侧重于道，繁侧重于技，繁的本质也是玄，是技法方面的玄。
禅宗里面也讲过，曾有人问：“什么是禅？”禅师答曰：“饿来吃饭，困来卧眠。”来人不解，说：“这有何难。”禅师说：“偏有人胡思乱想，饿了不吃，困了不眠。自寻烦恼，而难以自拔”。
写书法当于墨色的浓淡之中参透世间万物，彼此相关相合，仿佛从渐修中顿悟，从而“得意忘行”，达到“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这就是禅宗与书法的契合。
作者：罗杨
文化学者、博士生导师。
中央文史馆特约研究员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
中国文联第八、九届主席团委员
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
中国书法家协会中直分会副会长
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副会长。
曾任中国文联办公厅主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秘书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出版有《中国传统文化速读丛书》《警世格言.传统文化名言》《中国历代帝王陵》《守望乡愁》《守望中国节》《守望古村落》《罗杨书法作品集》《罗杨摄影作品集》等。
#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