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释读
(一)何为大?
道大。全国上下如果都知晓什么是“大”,就会亲近赞誉“大”。全国上下如果已经畏惧“大”,就会不尊重“大”。
(释文完)
1、什么是大
道为大。有文为证,第25章中,“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这句话讲得请清楚楚。
为什么又说“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因为“道生一”。
所谓道生一,意思是道衍化的是一。即道的表现形式、道所表现出来的,是一道整体的形态。一道整体就是“域中有四大”的“域”,也就是一道领域的意思。一道整体、一道领域的形态是无处不在的,所以道无处不在,侯王的国家是道、天地是道、一个家庭是道、一块石头也是道。
按:关于何为一,参见第14章“一者,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为什么道大?一道整体是由众多成员组成,侯王的国家是由大众组成的。国家整体代表的是大众利益,所以整体大、道大。大众是国家的基础,如果一个人都没有,就不成国家,所以大众为大、道大。
好比人体。一个人是由眼睛、心脏、大脑等器官成员组成的整体,所以一个人是道。对于人体而言,整个身体大、道大。人的自我意识就是“我”,代表整个身体,是整个身体的王,所以王也大。文曰“王乃天”,所以“我”是王、也是天。地是什么?地就是大众全体,也就是所有器官成员。
简而言之,对于侯王的国家,道表现为国家整体的形态,天是指国家,地是大众全体,王代表的是国家整体,因此“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2、
在这里,“上下”是指全国从上到下全体大众,包括侯王、文武百官以及百姓。
比如,对于人体而言,“我”是王,所有器官成员是百姓。“我”只有知晓全体器官为大的道理,才会亲誉器官、耐心滋养器官,不养成嗜酒、暴饮暴食等损害器官的行为。全体器官只有以“我”为大,以整体为大,才会亲誉整个身体,才会互相配合,能看、能听、能完成各项工作。
对于侯王的国家而言,只有全国上下都知晓“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的道理,才会亲誉这个“大”。
侯王只有知晓大众为大的道理,明白百姓才是根本,才会亲近赞誉百姓。百姓只有知晓国家整体为大的道理,才会亲近赞誉国家这个“大”,亲誉侯王这个“大”。
3、
“畏”是畏惧、害怕。“侮”是轻慢、不敬重。
后世诸本,“其即”和“其既”不分,都作“其次”,而楚简本明确分为“其即”和“其既”。
“其即”是即将发生、但还未发生的行为。“其既”是已经完成、已经发生的行为。
所谓“其即亲誉之”,是指还未发生的,只有知晓“大”,才会去亲而誉之。
“其既”是已经完成的,所以“其既畏之,其即侮之”的意思是:(全国上下)如果已经畏惧“大”,就会不敬重“大”。
具体来说:侯王如果已经畏惧了百姓的大,就会不敬重百姓;百姓如果已经畏惧了侯王的大,就会不敬重侯王以及侯王掌管的国家。
侯王之所以会畏惧百姓为大,是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因此侯王只好用威压来治理百姓,不敬重百姓。
百姓之所以畏惧侯王的大,是已经被欺压太过,因此会不敬重侯王以及侯王掌管的国家。
(二)信任不足
道虽然为大,但从上到下却对此信任不足,而不是不信。唉,这才是真的说到重点啊!
(释文完)
道为大,就是百姓为大、国家整体为大。从古至今,多数人其实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对此却信任不足,而不是不相信。
身为侯王,难道会不知道百姓为大的道理?身为普通百姓,难道不知道国家整体为大的道理?侯王和百姓其实都知道。但知道是一码事,信不信任又是另一码事。
侯王知道百姓为大,但却对百姓信任不足。百姓也知道国家整体为大的道理,侯王代表国家整体,而百姓却对侯王信任不足。这才是重点,“其贵言也”。
(三)我自然也
当“道大”已成事实,天下昌盛的时候,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就会议论说,这是我自己发生作用的结果。事实上,这是道大的结果。
(释文完)
“成事”是已成之事、已成事实。此处是指实现了“道大”,从而天下昌盛。
“述功”是表述功绩。此处是指百姓间的议论。
“成事述功而百省曰,我自然也”,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古今中外,一旦民不聊生,民众首先怪罪的是侯王的国家;一旦过上好日子,民众首先会认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还容易得意忘形。从普通民众到明星或富豪,莫不如此。
当民众因种养或各种营生富裕起来的时候,当民众能在广场上载歌载舞的时候,当民众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或富豪的时候……都会说,这是自己努力、自己发生作用的结果,是“我自然也”。
太平盛世之时,很少人会知道“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的道理。就算知道,也会不以为然。
二、辨析与道理
(一)大不是太
如果说远古有个圣曌皇,大家一定嗤之以鼻,因为“曌”是唐代武则天创造的字。说远古有个圣曌皇,岂非看不起大家的智商?可事实是,偏偏就有人相信,而且信的人还不少,真是可悲。
按:有兴趣的读者们自己搜一搜就知道。
“太”字是西汉的汉武帝所创。随便在图书馆找一本相关的古文字教材或文献看一看就知道,汉武帝把《列子》中的“大初”改为“太初”来作为年号,身边佞臣为讨汉武帝欢心,变本加厉,把几乎所有“大”字都改为“太”,从而有了太极、太易、太子、太上皇、太阿剑等突如其来的称谓。
《道德经》是春秋前的作品,所以帛书甲本、乙本、楚简本等都作“大上下知有之”,可还有很多人情愿相信“太上”和“太一”之类的说法。这已经不是单纯智商问题,而是心智被利益蒙蔽,或者被自己的幻想所蒙蔽。
(二)错误断句
后世本“大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世人多断句为“大上,下知有之,其次……”。
姑且不论“其次”与“其即”和“其既”的差别,单论这样断句,就已失去“道大”这个核心思想。
《道德经》的任何一章都离不开“道大”,离开这个核心的任何解读,都是在牵强附会,自圆其说。
(三)自化和自然
什么是自化?
第57章中,“圣人之言曰,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为而民自化”,大意是:我没有做民众所做的事,民众才会自己做、自己富裕,我没有营作民众所要营作的事物,民众才会自己营作、自己变化发展。
道理很浅显,民众要做的事首先是养活自己,如果圣人也参与进来,与民争利,那还有民众什么事?民众所营作的就是让自己活得更好,如果圣人也参与进来,跟民众争夺营作的权利和资源,那还有民众什么事?所以圣人必须无事、无为,让民众自己事、自己为。
同理,第37章中,“道恒无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大意是:道始终没有营作万物所要营作的事物,万物自己生长消亡、自己生生不息;侯王如果能执守无为,不跟民众争夺营作的权利和资源,民众会自己变化发展。
所以当百姓过上了好日子时,会说是自己发生作用的结果,是自己这样,故曰“成事述功而百省曰,我自然也。”
因此所谓“自化”,就是自己变化发展、自己发生作用。所谓“自然”,就是自己变化发展、自己发生作用的结果,是自己这样。
事实上,百姓之所以能自己变化发展,根本原因是:侯王以百姓为大,处处无为,不与百姓争夺营作的权利和资源,百姓才能自己为、自己变化发展。如果侯王不无为,反而处处争夺民众营作的权利和资源,那民众就无法为、无法营作,只有等死。
同样的,百姓耕作的收获、生产的产品,如果侯王这不允许过那不允许卖,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愿意去耕作和生产。因为无法营作,只好投机取巧,走捷径,否则就只能等着玩完。
本章完。